《繼承人生》(The Descendants) :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 本文轉載自 iLOOK電影雜誌2012.3月刊 《臧妮姬專欄》)
亞歷山大潘恩Alexander Payne執導的《繼承人生》，延續舊作《心的方向》(About Schmidt)的命題，男主角Matt ( George Clooney) 同樣是陷入人生困境的中年人。和女兒們感情生疏，同樣在妻子過世後才發現她有婚外情，甚至打算提出離婚。亞歷山大潘恩一樣笑點精準，一針見血，但少了舊作中的尖銳， 《繼承人生》用一種更溫柔的擔待來處理人生中突如其來的，看似荒謬的，常常無解的困難習題。看完電影同行友人說，好緩慢平淡的一部電影啊! 沒錯，《繼承人生》沒有高潮迭起的敘事，有的卻是平凡無奇的劇情，但我們每個人在其中學步成長努力經營著的，不正就是平凡無奇的人生嗎?
原著小說和電影中的一句話，精準地比喻了我們大多數人都逃不了的微妙的家庭關係。飛行在夏威夷群島上空的Matt，準備去學校接大女兒回家，共同面對拔掉癱瘓妻子維生器的決定。望著飛機穿越的群島，他心有所感地道來: 「每一個家庭就如同一座島群，看似緊密卻又各自獨立。」
在妻子發生意外後，其他的家庭成員，Matt和兩個女兒，不得不重新在彼此的島嶼間調整距離瞭望磨合。Matt震驚憤怒妻子偷情，但拼命想見情夫一面，想讓他能有機會跟妻子道別；原本成績優異的大女兒故意吸毒做壞讓父母憂心；如果不是那樣深愛又怎會那樣憎恨，不那樣憎恨又怎會那樣深愛?《繼承人生》描述了愛情和人性最矛盾的一面，從沮喪失落、震驚絕望、到面對處理，忙於工作疏於照顧家庭和經營婚姻的Matt，面對老丈人頻頻宣稱自己愛家忠誠完美無暇的乖女兒給老公誤了一生，雖感委屈卻仍選擇保留妻子的尊嚴，默默地將所有責難吞了下來，讓年邁丈人和未成年小女兒，能夠永遠保存女兒、母親在他們心中美麗的回憶。片末，他在太太病塌前告別，擁著妻子的臉頰對她說：「Goodbye my love, my friend, my pain, my joy。 再見了我的愛，我的朋友，我的苦痛，我的喜樂。」George Clooney真摯動人的演出，從開始的焦慮到結束的溫柔，我們在他身上看到悲傷，看到自省，也看到解脫與放下。
不照養的土地，只會慢慢荒涼，家庭和愛情亦同。就像片中那塊祖先遺留下來的土地，理所當然地繼承，未加關照以為世事恆久不變，直到政策改變，可能危急土地所有權，刺激後才反應出珍惜。妻子如果沒有意外陷入昏迷，Matt會不會一輩子都沒機會看清楚自己的人生究竟繼承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會不會始終沒能擁有像電影最後一幕，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蓋著同一條毯子、一起看電視、一起吃冰淇淋的，安靜平凡卻日復一日踏實編織的、常常沒有道理可言、只能以愛擔待及滋養的家人關係?
不論是經營愛情、 婚姻、 事業、 學問 、甚或生命 ，一路走來 ，我們有不少機率發現最後竟然是一條絕路， 走不下去了， 無路可走了， 山窮水盡 ，悲哀失落的心境幾乎讓人滅頂。 此時如果有「詩佛」王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禪機禪意，也許我們就懂得不妨環顧一下四周，也許有其他通路， 即使沒有路可走了，抬頭看看天空? 從水窮到雲起，從雲起到下雨的過程，就像我們人生旅途上遇到的種種困難阻礙，身體的、 心靈的、 環境的，遇到逆境時， 我們是否能把得失放下， 欣賞大自然， 體會寬廣深遠的人生境界， 讓心靈的力量帶領我們飛越桎梏 ，絕境也許是希望的開始 。
死亡看似遙遠，但就像無常的變化和逆境，一樣都可能發生在人生的每個階段，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失去，往往讓我們有行到水窮處的感嘆，但也有可能是絕處逢生的契機，端看我們面對處理的態度。就像片末，家族親人說現在不把土地賣掉變現，七年後會有更多麻煩，Matt回答他：「那至少我們還有七年的時間思考怎麼保留它！」如果我們也能有像Matt一樣坐看雲起時的清明智慧，和對待自己及他人他物的溫柔慈悲，我們的人生應該也會少了一些繼承般的視為理所當然，多了活在當下的用心和體會，如此也許能在面對逆境時，更坦然釋懷。《繼承人生》用祖先遺留的夏威夷美麗土地，對照另一美麗珍貴的人生風景: 愛情與家庭，既踏實又溫暖， 平凡中見偉大。
留言列表
